对于对战斗的认识而言,我和梅尔菲斯是同一类型的人。
我的佣兵生涯一路走来,阴郁的性格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但唯独职业战士的自尊心一天比一天强烈,这就是和梅尔菲斯相互影响的结果。
虽然没人愿意输掉战斗,但如果能在挑战上位者的战斗中死去的话,我们都会坦然接受。
所以我不知道,怎么才会逼疯一个战士。
因为很多次输在梅尔菲斯手里?
输给了自己的竞争对手,于是就疯了?
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想象修拿的精神状态是如何变化的。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我问梅尔菲斯。
“他每次恢复伤势,再次追过来的时候,都有些异样。开始我以为他只是被我激怒而已,但最后两次他的精神状况就已经非常异常了。以前他再怎么恼火,都不会对龙雀出手,可最后一次龙雀都差点死在他手下。如果那个时候卡门安排的战术没执行好,龙雀已经被杀了。”
“会不会是恢复伤势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问。
由于各种机缘巧合,我和里奥雷特之间的关系超乎寻常的密切。
我一听到修拿目前的情况,立刻就往契约代价的方向开始进行了猜测。
梅尔菲斯沉默了几秒:“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龙雀很确定,修拿并没有里奥雷特的契约在身。除非他的复生能力并不是来自我们的力量体系……”
“怎么都说的通,毕竟都能凭空控制物体了,再多出什么别的能力也不奇怪。”我有点无奈的说。
“记住,修拿的能力范围是十一米,龙雀抵消他能力的范围也是十一米。如果落进了他的能力范围,他甚至可以控制你身上的铠甲把你直接挤死,或者用衣服把你绞死。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用能量挡住铠甲变形的攻击,但终究还是得守住距离。”
听了这句话我后背有些发凉。
就算我们的能量护罩有些许防御效果,但修拿的能力给他带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攻击方式,唯一能够避免中招的方法就是不要落入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我之前也说过,他每次回来的时候,能力范围都会增加。相应的,龙雀的抵消能力也会有相同的增幅。这是这次作战最基本的原则,你记得和阿纱嘉说清楚。”
“明白……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吧?无论我们怎么应付他都没有意义,还是要真正的干掉他才行,不是么?”
梅尔菲斯也叹了口气:“所以我觉得,你和阿纱嘉来了也没用。这件事情,没人知道该怎么样结束。”
“我把潘朵拉找过来怎么样?!”我突发奇想,“她的火术超级强,只要能够命中,把修拿烧成灰应该不难!”
我正为自己的点子而得意,却看到梅尔菲斯摇了摇头。
“别多想了,这世界上蕾娜唯一不会帮忙的大概就是我了,哈哈哈。”
我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有什么过节。但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不能放低身段?潘朵拉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你如果诚恳的请她帮忙,她应该不会拒绝的。”
“什么叫'这种时候'?我早就该是个死人了,目中无人了一辈子,犯不着最后了又给别人低头。”
我无言以对。
梅尔菲斯在【末日】之前就和我说过自己寿命的问题。
在那时候他就估计过,自己的时间已经没剩下太久。
而【末日】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少年。
当初他答应在安定之后会来和我一聚,却一直没有出现,我其实早已做好了接受他过世的心理准备。
“话说回来,你自己说过的,可能只剩下一年可活,怎么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我忍不住问。
“谁知道呢?也许在深渊中的那段时间并不作数,也许我算错了自己的年龄,也许基因炸弹的生效被拖延了。反正多活一天就赚一天,难道我会嫌活得太久?”
梅尔菲斯用带着尖锐语气的讽刺句回应着我的问题,我却开始觉得有些期待。
“能活下去就好了,我们可以开辟全新的世界……”
我将近些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都倒了出来——新人类的闭环、未来必然的战争,跃迁门,以及在无尽的暗域中等候着我们的那颗星球。
这些情报是极度机密,但对于面前这个家伙来说,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梅尔菲斯听完我的叙述之后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他看上去很平静,就好像没理解我所说的东西。
“不兴奋么?我们会在那个星球上重新开始,组建属于我们的全新文明!属于能量使用者们的文明!”我对他说着。
“听上去的确不错。不过,也仅仅是有趣而已。你想没想过,就算是全新的世界,但那和在【神都】里面的时候有很大的区别么?至少对你、对我,差别不大——你我都不是醉心于权力的人。你之所以会被情绪感染,仅仅是因为初邪罢了。”
我一时间有些发愣。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当我和梅尔菲斯站到一起的时候,情绪上的鲜明对比使我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这是我很久都没做过的事情了。
“你说的并不对,我了解初邪,她也不是醉心权力的人……”
“你认为权力是什么?”梅尔菲斯斜靠在墙上,收起了轻佻的笑容,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而低沉起来,“权力就仅仅是政治的影响力么?或者,是指操控世界的能力么?又或者,是一种社会地位的度量手段?”
“难道不是么?”我反问。
“我讨厌咬文嚼字。所以权力这个词对我来说,就是'说了算'。初邪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说了算'。这就是她想要的,也即是真实无虚的权力。利用一切可以用的资源和手段,让人们跟着她的想法走,就是这样。”
“某种程度上,她也是出于责任感,你不能否认这点。”我替初邪反驳道。
“是啊,有很多好听的词汇可以做代替品。比如梦想,比如责任,比如希望,权力只是比较难听的那一个罢了。不过在这个世界上,越是难听的,就越真实。”
我很想对梅尔菲斯愤世嫉俗的言论嗤之以鼻,但却无从反驳。
“所以……我才一直觉得自己欠你很多……”
完全没想到,梅尔菲斯紧接着说了这么一句一头雾水的话,直接转折了话题。
“什么?欠我?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呢?”
“我想说,初邪并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你所注视的方向,与她所注视的方向,是完全不同的……你看着她,而她看着远方。但是很抱歉,你最应该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死在了我手里。Fey和你才是同一种人,是可以一辈子彼此注视着的伴侣。”
我一瞬间如鲠在喉,呆立了将尽十秒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你怎么总提这件事情?就像我总是提挽歌的劲头一样……你不是特别看不上我这点么?”我骂道。
“和你不一样。我这么说不是因为过去,而是在谈论将来。我不希望你以后为初邪卖了自己。”
这是来自朋友的忠告,所以我不会因为他的话而生气,但这也并不代表我会赞同。
“梅尔菲斯,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不知道初邪曾经为我做过什么、牺牲过什么。”
“我不需要知道,你虽然有时候比较笨,但毕竟不是傻子。但女人是随性的动物,她们计算付出和索求的方式和男人是不同的。男人永远不会懂女人,他们只是以为自己能懂而已。”
“真是感谢你的说教,可惜我对现在的状况还是很满意的。”
“那就当我没说。”
“你看她这么不顺眼,是不是因为她骗过你那件事?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你去问她,看她敢不敢和你说。”梅尔菲斯邪气的笑起来,让我有些后背发毛。
看来等回去以后还真得逼问初邪一下才行。
我们没再说话,气氛渐渐地冷却了下来。
该说的事情大部分已经说完了,但是我知道,梅尔菲斯最后一定会问我那个问题。
我们两个站在布满尘土和脏灰的楼道里,走廊拐角的尽头隐隐的传来电视的声响,反而衬托了这个地方的寂静。
“她在哪?”几分钟的沉默之后,梅尔菲斯开了口。
“她给你们做的法阵是契约类型的,代价是失去五天的睡眠。因为给你们连续做了两个,所以整整十天没有睡觉。之前她勉强带我们找到了你的踪迹,然后在一楼找地方睡去了。”
梅尔菲斯点了点头,他走向环形的楼梯间,纵身越过扶手跳了下去。
我跟着他跳了下去,不过这家伙在落地之前用的缓冲能量很少,所以砸的地面一阵猛颤。
我想他这么做大概是为了引起雅魅安的注意。
在底层的长廊里,梅尔菲斯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我则擡手给他指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虽然落地造成了不小的骚动,但雅魅安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出来查看情况。
我们搜了大概五六个房间之后,终于在一间屋子的门内发现了一丝人类活动的痕迹——小半个脚印。
本来我们还做好了准备,防备着雅魅安可能会布下的防御性法阵,然而却什么都没有。
这间屋子里没有家具也没有窗户,满地都是破碎的瓦砾和大堆的水泥碎块,很明显是根本没法住人的。
不过我能理解,这种地方比起梅尔菲斯他们选的房间来说,是更好的隐蔽空间。
我们跨过地上的障碍物向里走着,然后在里间的墙角看到了倚在那里沉沉睡着的雅魅安。
梅尔菲斯一步步的向她走去,步子坚定却缓慢。
我突然莫名的有些紧张,像是怕他会突然拔出鸦羽之刃,手起刀落。
不过他没有。
梅尔菲斯走到了她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毫无防备的那个女人。
房间里只能听到我们三个的呼吸声,我仿佛都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
由于我站在他的背后,所以不知道这家伙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但我觉得,他似乎在打量着她,以一种和从前完全不同的眼光。
然后梅尔菲斯坐到了雅魅安的旁边,在距离她半米的地方。
我看到他的肩膀在靠上墙壁的时候陡然松弛了下来,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
我远远地站在另一个房间的拐角看着他们,没有动,也没有做声。
梅尔菲斯并肩和她坐在一起,扭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直没有挪开目光。
时间如同从屋檐倾斜而下的细细雨水,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沉睡中的雅魅安终于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梅尔菲斯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是逃避还是放下了什么执着?
我实在是无法揣测。
大概是感觉到了自己身边有人,雅魅安还没睁开眼睛,手就不易察觉的向腰间摸去。
她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眯着眼睛扫了一下房间的情形,然后僵住了。
可能她没想到梅尔菲斯会这么安静的坐在自己旁边,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雅魅安还是选择将腰间的短刀抽了出来。
这大概是个惯性的动作,因为她拔刀之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把刀尖点在了地上,支住在手心底,略带无措的轻轻晃着。
他们两个坐在那里,气氛说不出的异样。
很安详,却有带着一种随时会爆发的紧绷。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雅魅安握着手底下的刀子,轻轻的凿着地面。
两个人谁都没有看对方,即使近在咫尺。
又过了一会儿,刀尖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变了,雅魅安的动作似乎快了一些。
叮叮的声音夹杂上了渐渐升温的焦虑,她的呼吸也不在平稳。
终于,雅魅安转过脸将目光对准了身边的梅尔菲斯,这动作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力量。
那只握着短刀刀柄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梅尔菲斯缓缓地扭头,与她对视在了一起。
他的眼睛里没有质问,没有愤怒,没有悲哀,也没有杀意。
梅尔菲斯以无比平静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毫不闪烁。
雅魅安双唇微微颤抖,她强行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将它勉强塑造成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她笑了起来,看着天花板开始大笑,一边全身颤抖一边用拿刀那只手的手背遮住了自己的脸。
梅尔菲斯仍然看着她,平静的如同饱食腐肉的乌鸦。
然后雅魅安哭了,是完全无法抑制的嚎啕大哭。
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坐在那里,用尽全身力气哭嚎着,就好像要把身体里所有的空气都倾泻出来。
我转过了身,不忍看她,因为那声音太凄惨了,甚至将属于我记忆深处的某些不相干的痛苦回忆都牵动了起来。
雅魅安慢慢没了声音,只剩下了些许剧烈的喘息和抽噎声。
她将自己的情绪渐渐收回了掌控,一边平顺着呼吸一边理着自己蓬乱的头发。
梅尔菲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从怀里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雅魅安看着他嘴上微微亮起的碳红,伸出手,探过梅尔菲斯的臂弯,也想要从他手中的烟盒摸一支烟。
梅尔菲斯没给她递烟盒,也没有拒绝,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任她在烟盒里摸索着。
雅魅安用能量点燃了烟,低着头,深深地吸了几口。
没过一会儿,两个人所坐的地方就烟雾弥漫了起来。
或许是模糊的视野给了两个人更多的勇气,雅魅安终于开口了。
“不准备杀我了,是么?”
梅尔菲斯呼出一口烟:“你知道我有可能会找过来,却还睡在这种地方……你已经不想逃了,所以心想,就算我要来审判你,也就由着我了。我说的对么?”
在问出最后那个问题的时候,梅尔菲斯看向了雅魅安。
“那就来审判吧。你用了八年的时间追逐我,我用了八年的时间躲避你,今天就让我们结束一切,怎么样?”雅魅安看上去完全恢复了冷静,抽烟的样子也重新变得优雅了起来。
“你应该知道的,我讨厌审判这个词。我只想问一那个已经问了很多遍的问题,为什么你当初要那么做?”
梅尔菲斯的声音毫无动摇,再也没有曾经的颤抖和火山爆发式的焦热。
“可是我说了,你会信么?”雅魅安用揪心的语气反问他。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他坦然道。
“我是被奥索维控制的,他催眠了我,让我用杀掉龙雀的手段逼你追杀我,然后引你进【神都】。这个答案,你相信么?”雅魅安用飞快的语速说着。
“信。”
“可是我早就这样告诉过你,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信!?”雅魅安提高了声音。
和她的态度完全相反,梅尔菲斯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我觉得,我们都很可笑……”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手腕上的CRK。
和绝大多数黑暗世界的成员一样,梅尔菲斯应该是只打装过皮下的接收器而没有打装过处理器,他们都比较习惯使用老式的CRK。
CRK上放出了一段影像。
镜头的角落里闪烁着拍摄的日期,那是距离现在不算太近的时间。
拍摄的人倚在一张沙发上,镜头里面是一间略微有些阴暗的房间。
房间里面摆着一些破旧的家具,脏兮兮的窗帘在昏暗的光线中反射着油腻的颜色。
“你干什么啊?”龙雀的声音。
女孩穿着和现在如出一辙的衣装,手里拿着一把吹风机,一边整理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做着吹干。
伸展的腰肢和裸露的小腹在暗淡的影响力显得异常性感。
“没什么……”梅尔菲斯的声音淡淡的从影像后面传了过来,证明了拍摄者的身份。
“哼哼。”龙雀似笑非笑的瞥了他这边一眼,轻声哼着某个不知名的小调,对着镜子继续吹着头发。
旁边的门吱呀一声的打开,卡门抱着一个食品袋进了门。
“吃东西了。”她熟悉的慵懒嗓音远远的响着。
“不会又要吃汉堡吧?吃不下去了呀……”龙雀兴致勃勃的跑过去。
一点也没有吃不下去的意思。
卡门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从食品袋里拎出了什么东西,换来了龙雀兴奋的欢呼声。
镜头微微晃了两晃,好像梅尔菲斯也在笑。
影像灭了下去。
雅魅安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两行泪珠无声无息的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她擎着的烟蒂贴在她的嘴唇上,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渺渺升起的青烟,我会以为时间已经凝固。
“龙雀……”雅魅安轻声呢喃了女孩的名字。
“这八年里,你作为别人的工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我想要报仇,却为了那个答案而无法杀你。直到这一幕,突然就把我拉回了八年前。长大的小龙雀,已经变成了曾经的龙雀,就好像时间从未流逝,而我……还有你,却已经将身为佣兵最宝贵的岁月扔在了垃圾堆里。我们两个像是被蒙上了眼睛的野狗,一直被困在过去,在原地徘徊;当我们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可磨灭的从我们身上流淌而过。”
雅魅安没有睁开她的眼睛,依旧沉默着,只是吸了一口唇前的烟。
“反正很快就会因为身体的原因死掉,所以我不想再活在过去了。那个问题的答案,我追寻了很久,现在想来已经不再重要。死前,我想把它放下。所以我只需要一个答案,至于那个答案是否是不可辩驳的现实,并没有关系。”
雅魅安在梅尔菲斯说完之后,很久都没有出声。
她吸完了手里的烟,将它掐灭在地上,然后用手背拭净了面颊上的泪痕。
“我忍不住一直看卡门……”她说。
梅尔菲斯看着她,静静的聆听着。
“如果当初我没做那个选择,在她位置的人,应该仍然是我才对吧……”
“是啊。”梅尔菲斯应了一声。
“你一直看着龙雀,以为她永远会在你身边……可是她却喜欢着别人。你看着她,就不会看我……虽然奥索维的确胁迫了我,但我又何尝不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你看清楚事实,让你能够看着我呢?”
雅魅安用自嘲的声音诉说着回忆中的过往,像是在诉说遗言。
“我看到了奥索维的力量,也折服于他的许诺,更是被自己的嫉妒和占有欲所控制。虽然他告诉我,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他就会杀了你……但真正让我疯狂的,终究是我自己……”
“威胁和利诱并用啊……他许诺了你什么?”梅尔菲斯问。
“不重要了。你每每问我那个问题,我都说是奥索维在操控我……或许我只是抱着一丝幻想你会相信我的谎言,我就可以重新站回到你身边。可是看到卡门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其实只是绕了一个大圈,却错过了本来就在自己身下的那个位置。我终究无法欺骗自己,杀了龙雀和希弗迪因是我,而不是奥索维。”
“你并不想杀他们。”
“是啊……那可是龙雀和希弗迪因……我用错了药的剂量,毁了我们四个人所有的未来。我……一直希望……能被你杀死,却又恐惧着奥索维的威胁……现在奥索维已经不存在了,我也该得到属于我的审判了。”
当说完这一切的时候,我看到雅魅安全身都放松了下来,仿佛得到了解脱。
“我们浪费了太多太多的生命,去为错误的选择而付账。结束吧,还不算太晚。”梅尔菲斯在听完这一切之后,都没有动摇自己的平静,我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执念。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雅魅安问他。
“我听说,齿痕和雷因兹一直在找你。你已经有了可以信赖的新同伴……去找他们,然后死在属于你的战场上。这是我们本来就该走的路。”
“明白了。”雅魅安点了点头,她用盈盈闪烁的目光看着梅尔菲斯,“死鸦,你终归还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谢谢你……救了我。”
“是自救。你来到这个地方,然后自己拯救了自己,如此而已。”梅尔菲斯说着,然后站起了身。
他向我这边走过来。
在离开房间的时候,回身最后看了雅魅安一眼。
雅魅安对他缓缓地举起手作为道别,而梅尔菲斯对她露出了笑容。
梅尔菲斯就是梅尔菲斯,他以任何人都不可能拥有的洒脱姿态,丢下了决定了他半生的仇恨和执念,并且在最后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人类是短视而无知的生物,因为我们无法超脱时间、规则和自己的情感。
可是梅尔菲斯可以,他或许又一次证明,自己是超越人类的存在。
又或者,他只是人类的一份子,他所做的一切是任何一个人类都可以做的选择。
而我们,可以拥有飞跃人类桎梏的睿智。
梅尔菲斯向楼上走去,我也准备跟上去。
然而在这个时候,却被雅魅安叫住了。
“贪狼。”
我回身看着这个女人,她轻轻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然后走到了我面前。
她整个人仿佛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完成了蜕变,重获新生。
我能嗅出她体内正在缓缓萌发的活力,我想她已经和梅尔菲斯一样,准备迈向新的未来。
“有话要对我说?放心,我会好好照看那家伙。”
“我并不是要对你说这些。”雅魅安摇了摇头。
“那……”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魔鬼么?”雅魅安问出了一个完全让我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并不相信魔鬼这种东西。”
“我想,如果这个世界真有魔鬼这种存在的话,那一定就是奥索维了。”
当我从她嘴里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头皮有些发紧。
我意识到,她把我叫住并不是为了闲聊。
“我没有对梅尔菲斯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奥索维当初许诺过我什么。他说,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我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那个时候,我心里并不是一定要取代龙雀在梅尔菲斯心中的位置。我只是无法忍受那种煎熬,看着衷心的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不可拥有的另一个人,并且永远的被蒙在鼓里。于是奥索维给了我一个交易,我按照他说的做,他不杀梅尔菲斯,我也会不再被煎熬。”
“这就是一个属于魔鬼的交易。曾经的煎熬不再了,可是取而代之的则是比之前折磨百倍的新的地狱……于是我继续跟着他,渴望着能够重新获得内心的平静……这是他给我的新的许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玩弄着我,我只能踏上他给我安排好的道路。”
我呼出一口气:“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你也不需要在受他摆布。”
雅魅安却没有接话,她伸手到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他最后对我说,当他的诺言实现,我的内心重获安宁的时候,就将这张纸交给你。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雅魅安信手将那封纸放到了我的手里,在我还有些目瞪口呆的当儿,飘然而去。
这日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我踟蹰的打开了那张纸,苍白的纸面上只有一句话,一句墨迹潦草的简单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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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楼上的房间,坐回到了阿纱嘉身边。
女孩看我回来,很自然的将手搭在了我的手臂上,用指尖随性的在上面点来点去。
夜已经很深了,龙雀和卡门打着哈欠躲去了里屋准备睡觉,而梅尔菲斯则抓着一瓶水坐在电视前面的沙发里一动未动。
我也没有什么睡意。
见证了梅尔菲斯过往的结束,总感觉有很多说不出来的话压在肚子里面。
电视上继续放着吵闹的娱乐节目,阿纱嘉也离开了房间休息去了。
“别看这个了,找个电影看吧。”我站起身,凑到了电视前面。
梅尔菲斯没说话,但是也没反对。
这座被社会抛弃的城市甚至连流媒体设备都没有,但却有着旧时代的替代品:录像带和影碟。
对于一些偏门的收藏者来说,这里的东西说不定都是珍贵的收藏品。
我漫无目的的翻弄着电视机下面的那个柜子,里面塞满了各种电影。
大部分都很老了,因为近几十年的新片子都没有发行过录像带或者影碟的版本。
不过梅尔菲斯和我一样,老电影完全可以满足我们的品味。
最终,我伸出手指,从长长一排的碟片中挑出了一盒《末路狂花》。
“啧……”
当我把碟片塞入播放器,电视上浮现出了电影名字的时候,梅尔菲斯发出了咂舌的声音,似乎对我的选择有点不满。
“看过了?”我问。
“看过一遍。”
“那就再看一遍。”
电影一点一点的播放了下去,我们两个坐在沙发上,看着荧幕里的那两个女人从令人困倦的小镇里面狂飙而出,带着新生般的活力做了一辈子都不曾想象的大胆冒险,然后在电影的最后,驾驶着那辆布满疮痍的福特雷鸟,从悬崖上飞跃而下。
荧幕暗淡了下去,漆黑的背景上,演职人员的名单缓缓地向上方滑过,整个房间的光线也变得无比昏暗。
“真是无聊啊……这电影……”梅尔菲斯在沙发上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我记得你很喜欢雷利史考特的电影。”我说。
“我只是喜欢《银翼杀手》,很难想象这么无聊的片子出自同一个导演之手。”
“我觉得,这片子很好。”
“好在哪?”
“赛尔玛,我喜欢她。”
梅尔菲斯扭头看向我,没有说话。
他似乎意识到我有些东西想对他说。
“最初的赛尔玛就像个没能长大的孩子,蠢而轻浮。她十四岁就和后来的丈夫恋爱,一切的一切,都听着这个男人的话,他会给她处理好一切,所以她就可以当一个不去看外面世界的家庭主妇,永远停留在十四岁。”
“可是她靠自己的力量,还有露易丝的力量,打破了一成不变的命运。赛尔玛不再需要男人了,她的生或死,都与男人不再有关系。踩动油门的最后一刻,她决定了前进,而不是退回到曾经的困顿。所以我喜欢她,我觉得这是勇气——虽然和我们男人认知的勇气不同。”
梅尔菲斯安静的听完了我说的一切,轻笑了一声。
“你想的太多了。”他评价道。
“或许吧。”我轻声应道,“我这个人不太会卖关子。我只是想问你,你是想做赛尔玛的丈夫,还是赛尔玛的露易丝?”
“龙雀可不是赛尔玛。”梅尔菲斯柔声说。
我笑了:“她已经不再是了。”
“我一直以为,龙雀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是命运赐给我的礼物。我曾经失去了最最珍贵的东西,而她就是补偿。当找到龙雀的时候,我想,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了,失去的东西全都可以找回来,是可以以我的意志而操控的崭新命运。”
“你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人总有必须正视自己的一天。我不希望以一个蠢货的身份死去,所以只能在那之前清醒过来。她的确是命运给我的补偿,但命运给我的并不是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而是一个结束和放下的机会。”
听着梅尔菲斯的话,我心里满满的变得明亮了起来。
“你说对了,贪狼,很久很久以前你说过的话,我还没忘。她的存在不是奇迹,而是我一厢情愿的替代品。我不会再以那种心态对待龙雀了,她不是她,她有自己的人生。”
我忍不住的笑起来,看来我做的这件事真是太多余了。
但我还是很高兴,高兴地想哈哈大笑。
他已经完全的走了出来。
我曾经担心,梅尔菲斯能够宽恕雅魅安,是出于他对小龙雀更加强烈的偏执和控制欲。
现在看来,这都已经不是问题了。
现在梅尔菲斯要做的,就只是给龙雀赢下新的未来。
我一定要帮他实现这个念头。
“我们怎么对付修拿?”
“单纯的伤害对他没有意义,致命伤也能恢复,所以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者是在一两招之内对他的整体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二者是将他困在永远也无法脱困的地方。”
“如果走第一条路,我们有伤害力足够强的攻击方式么?”
“我的影鸦已经尝试过了,我觉得还不够。卡门没有特别杰出的火术,而且因为之前用了不少契约型法阵,现在她的魔力等级也一定程度受限。你和阿纱嘉有没有什么我还不知道的强效攻击手段?”
我沉思了几秒:“阿纱嘉绝大部分的攻击手段都是物理性的,只是不知道如果她把修拿吃掉的话……会不会闹肚子。”
虽然这只是一句玩笑,但没想到梅尔菲斯却很认真的对待了我的假设。
“吃他需要时间,修拿在那之前就可以把自己封入球体,所以这个提议可以略过。”
“我的杀手锏你是知道的,是强在切割能力上,所以效果甚至不如你的影鸦。朽骨天国之外,我也拿不出攻击型的高级法阵。”
“那么就只有走第二条路了。我们把他引到远海,重伤他,然后让他沉到海底。我想如果这样的话,他就算活过来也会一次又一次被水压压成肉酱。”
“这办法听上去不错,虽然有点残忍……”我咂舌道,“不过你这个主意不是刚想出来的吧,之前为什么不试试?”
“因为你不在,我们想要执行这个行动太难了。要避人耳目,要不断和修拿作战,还要保证基本生活,凭我们三个人是做不到的。如果之前没有雅魅安的两个匿踪法阵给我们争取了大量恢复时间,我们早就精疲力尽了。你现在带了浮车过来吧?这样机动性也有保障了。”
我咧嘴笑道:“倒头来,还是我救了你嘛,要知恩图报啊。”
梅尔菲斯瞪了我一眼:“你大可现在就滚。”
我哈哈笑起来,没再理他,去找阿纱嘉睡在了一起。
********************
在第二天,我们大家坐在一起,花了足足三个小时的时间制定了应对的策略。
卡门会布置好一些作为辅助的攻击型法阵,我负责在画阵期间保护卡门;梅尔菲斯带着龙雀去安置浮车、布置其他的陷阱,阿纱嘉跟着他们,在出现突发事件的情况下负责我们之间的联络。
我之所以被分配给卡门的原因很简单,梅尔菲斯可以很轻松的通过魔力迹象读取卡门法阵的性质和隐藏地点,而我却做不到,所以在保护卡门的时候我也可以顺便记住法阵的位置。
当修拿恢复完毕之后,我们利用相互配合的战术将他再次重创,然后立刻登上浮车,启程向海岸方向奔赴。
这样我们就可以尽最大可能的争取到时间,在他下一次出现的时候做好万全的准备。
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应该能够在海岸附近最后一次将修拿制服,然后运着他与他的保护球体直驱远海,把他埋葬在数千米的海底之下。
按照之前的经验,距离修拿恢复还有两天的时间,所以梅尔菲斯精心设计了我们的战术,力求用最少的力量消耗完成这一次攻击。
正是因为有了我和阿纱嘉,梅尔菲斯的战术安排显得游刃有余,只要我们的执行不出现太大漏洞,应该可以在十分钟之内结束战斗。
于是我们分头出发,我陪着卡门飞向了预定的地点,去准备法阵。
卡门和梅尔菲斯行动了这么久,对梅尔菲斯的战术思路甚至比我还要了解,至少从战魔结合的角度来说要更胜一筹。
她驾轻就熟的选定了一栋建筑楼顶,向下走了一层,在天花板上绘制起了法阵。
大概是因为大敌当前,大家心里都压了很多情绪,所以我和卡门没怎么说话。
在她绘制法阵的时候,我选择默不作声的在周围警戒着。
虽然我并不精通法阵,但身边就是一个人类中数一数二的法师,很难不对相关的知识耳濡目染,尤其是初邪还要经常复习自己所拥有的法术。
在近两年的和平生活里,我也出于无聊跟着初邪系统的学习过一点。
但初邪着实不是一个有耐心的好老师,很多对我来说艰涩难解的关键部分,她都没办法清楚地给我讲明白。
到最后一定会落到一个她不耐烦而我憋一肚子火的结果,所以我的魔法学习仅仅止步于头三节课。
我能体会到,人类现在对于魔力的应用知识实在是太过浅薄了。
我们的魔力知识构成全都来自于寥寥无几的几个法师自己的摸索,也正是由于法师职业的稀少,竞争也就显得尤为激烈,交流和沟通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初邪的魔法理论知识有着非常偏颇而极端的一面,这正是源自她自己成长的经历。
一本超高级的魔导书直接就砸到了面前,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也没有任何人作指导,而我相信新人类目前所有的法师都是如此。
法术的学习对普通人而言是如此的不友好,高级法师之间甚至有很多重要知识节点都是相互矛盾的。
然而有限的学习却给我开阔了很大的眼界。
我现在至少可以通过细微的阵纹样式来判断法阵是攻击还是辅助类型的,具体的威力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推测。
卡门绘制的是一种小型攻击法阵,而且是触发型的,是我们战术计划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从威力上讲并不会比一颗反步兵地雷高太多。
就算以我低劣的魔力水准,这种程度的法阵也可以一口气绘制十几个——只不过精神没办法一直保持那么高强度的集中力就是了,而这也是法师真正压过我们魔战士一头的地方。
然而卡门只作了三个就不得不找个地方停下来恢复魔力,看来她之前魔力等级的受限比我想象中要严重很多。
“唉,说起来,自从大家一脚踏入了神都,就再也没见面了……我们大家。杨和戈兰多尼近况如何?”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卡门聊着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卡门身上还有伤,所以正闭着眼睛,用一侧肩膀靠在一堵破败的墙壁上歇着。
“他们俩挺好的,戈兰多尼前一阵还帮公共政权抓过不少头号通缉犯,可以说混的风生水起了。”
虽然她看不见我的动作,但我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探了探这家伙的口风,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所以我大起胆子准备问她一直憋在心里边的那个问题。
“他和龙雀的关系,其实你已经很清楚了吧?”
卡门听到这个问题以后,睁开了眼睛:“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
她带着一副半笑不笑的表情说出这话,让我一时间有点讪讪的。
最初和卡门相识,她对我满脸的不对付。
可是在新人类迁徙途中,我们已经一起并肩经历过数次死战;而且我那个时候总带着一种要替梅尔菲斯看顾她的责任感,借着我自己的权限给了卡门很高的优待,像是小水果或者烟草这类的高级奢侈品,初邪能享受的她基本也都缺不了。
卡门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家伙,也不是那种小恩小惠就能够收买的人,但我的真诚和善意真真正正的在那段时间打动了她。
我对她的好意不是出自异性之间的倾慕,也不是出自对一个高级附魔师的讨好,她很清楚这点。
所以我们两个的关系在新人类迁徙的中后期变得相当不错。
那时候初邪和我分开,她还站出来为我与初邪大吵过一架。
“因为我一直觉得,你不是那种能够和别人分享梅尔菲斯的女人。”我如实说到。
卡门轻轻“哼”了一声。
“要是一开始知道龙雀和他是那种关系啊,我才懒得和他凑一起。”
“那现在就没关系了?”
“他都快死了,所以要分享也分享不了多久了。我对自己说,在他死之前,我就将就一下好了。”
我心有些沉:“那他死之后呢?”
“他死了以后,再换别的男人呗。只不过让他这么一搅合,平白把我的标准拉高了好多啊,真的是作孽,哈哈哈……”
卡门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世界上没有几个男人比得过他。”我感叹道。
“他完全就不是个好男人,光是和你比都差的远啦。”卡门带着一丝戏谑嘲弄着我。
“想到他会死,不会舍不得么?”我一时间没能笑得出来。
“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能和他走过这么一段路,我觉得挺开心了。谁知道他一直拖着就是不死,真是烦。”卡门抱着膝盖坐在那,笑着自嘲。
这家伙的心态我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卡门的洒脱我早已经见识过,但现在才是真正有了深切的体会。
卡门已经接受了,那么我呢?
我是一直在逃避着这个问题?
还是早已经和她一样接受了那个事实?
时间推着我们的后背,远离了那个让我们无法释怀的节点,让一切现实都变得能够接受。
从这个角度讲,时间有时候很残酷,也很仁慈。
我低头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重新擡头的时候,却陡然发现卡门脸颊上已经挂上了泪珠。
我一时间有些慌了,因为我知道卡门之前说的并不是强做欢笑的假话,所以她的眼泪立刻让我感到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我靠过去,半跪在卡门面前,问她。
“唉——”卡门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的泪水,以一种无比坚强的口吻长长叹气。
我看着她,等着她整理情绪。
卡门完全没有激动的样子,但是她的泪珠还是不断的在流。
或许是我的关心触动了她的软肋,卡门泪水流的越来越多。
“我很害怕。”她对我说着示弱的话,声音却毫无颤抖。
“为什么?”
卡门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她又长长的叹了气,仿佛想要把胸口压抑的沉重负担全部吐出去一样。
“他能再多活一年就好。我没别的奢求,只是一年而已。”
卡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无法开口。
她用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肩膀不受控制的发抖。
我呆呆的看着她,没能理解她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一丝奇怪的念头很快从心里钻了出来,紧接着卡门所有反常的行为似乎都说得通了。
“你……有孩子了……梅尔菲斯的孩子?”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
“对啊。”卡门在半分钟之后重新擡起头,擦干了脸上的泪迹,向破败的窗外眺望着,就像在看未来和远方。
“多久了?”
“没多久。”
“他知道么?”我问。
“当然知道了,瞒着他干什么。”
“那他还让你一起打仗!?这个混蛋!!”我忍不住骂道。
“让我坐着看他死在别人手里?别开玩笑了,本来就是我决定要和他一起战斗的。”
这是卡门自己的选择,我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只是……一想到梅尔菲斯竟然能够拥有自己的后代,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是……男孩还是女孩?”
“你是不是傻了?还不到两个月,怎么知道男女!”卡门白了我一眼。
我嘿嘿笑起来,笑的像个真的傻子。
“你笑什么,又不是你的。”卡门又揶揄起我来。
“哈哈哈,实在是忍不住啊……”
一种非常开心的感觉不受控制的在胸口弥漫着,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梅尔菲斯有了不一样的未来,又或者是单纯的在为他而高兴。
总之,我就仿佛吃了什么迷幻药,在卡门旁边乐个不停。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孩子……太麻烦了。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会是个好母亲。”卡门轻声叹道。
“别骗人了。”我说,“如果你不想要的话,这个孩子根本就不会怀上。”
我将新人类所谓“闭环”的事情全都对卡门说了,换来了卡门一脸的红云。
“也不是一点都不想要啦!那个时候还不是因为他就快死了,觉得他死的没声没影,觉挺可怜的,才一时动了下念头。结果真的就……”
“行吧行吧,你说什么都行。”我打着马虎眼混了过去,只是心里不住地感慨,会觉得梅尔菲斯可怜的人大概全世界就这么一个吧。
“就算那家伙死了也没关系,我和初邪会照顾你的。”我安慰卡门道。
“你说的什么鬼话。我得多惨啊,非要你们两个来照顾?”卡门哭笑不得的说。
“不是在小看你,只是新人类很快就要踏上新的旅途了,你和我们在一起总归更安全一些。”我解释道。
卡门这下子倒是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了我的提议。
有了孩子以后,女人的心态会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少人甚至为了孩子放弃之前所看重的一切。
如果卡门为了保护孩子而置梅尔菲斯的安危